张煌言

岁在戊戌,余行年已三十九矣。抚时感事,遂以名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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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百岁安得有,我今草草三十九。犹忆中原荡赤风,结束辞家岁在酉;

银鱼尝挂铁裲裆,金马长悬玉匕首。江东霸气倏萧条,纯钩锈涩沈枪朽;

纵横露布浪飞书,突兀星槎莽犯斗。风云缩朒帝应嗔,日月膏肓鬼亦吼。

丈夫意气岂勋名,何况文章等刍狗!头颅如许可奈何?慷慨悲歌还自诟。

太史公,牛马走;鲸涎蛟沫日攒眉,虎符龙节凭谁手!

揶揄龌龊里中儿,累累黄金窃佩肘。带砺山河安在哉?五侯空绾龟文纽!

自昔英雄多妙年,隆中、圯上相先后。如彼南阳邓仲华,丹青独画云台右;

其人须眉尚宛然,咄咄微躯真敝帚。古来何代无废兴,雌伏雄飞更某某;

上不为富春泽畔羊裘翁,下即为山中宰相天子友。

不见故侯原上瓜,请看徵士门前柳;谁能出处两无凭,踯躅千秋笑鸡口。

莫论兵,且饮酒;今人争羡古人贤,后人亦羡今人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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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佩远游雁宕山归,备述名胜;因为诗纪略,亦志余企望之怀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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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山繄慧业,遐览情亦怡。恭闻永嘉胜,拱亦乃失之!

吴子骨森秀,独往良所私;白袷被苍烟,短筇横指挥。

归来气色骄,岚光生须眉;磬折前问讯,抵掌登眺奇。

云根插万笏,一一攀青霓;梯霞转磴道,众妙来参差。

灵岩割元气,阴洞碍朝曦;岩中何所妙?万象迸崴蕤:林立丈人峰,高冠肃羽仪;

危岑古形容,箕踞各随宜。洞中何所妙?复道夹轩墀;

宛转石窦间,仿佛阴风吹。居然天地房,日月安敢窥!

更复扪浮屠,寂观豁天机;老僧相候门,为告山灵疑。

飞柯攒石栈,丛棘闷天池;所以回双屐,恒惧鬼神诒。

但见饮长虹,蜿蜒挂翠微;时或展湘帘,散作千珠玑。

闻言殊嚄唶,两腋出寒飔;岂无济胜具,而为尘鞅羁!

拍手问愚公,兹山讵可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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赠别陈文生还三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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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生重意气,定交在班荆;忽忽经乱离,风雨晦鸡鸣。

得友剡洲上,倾盖襟已横;一奏兰薰曲,相辞戒北征。

青峰千万仞,家枕古榕城;将归省松菊,宁为猿鹤惊!

琼琚鲜杂佩,何以赠君行?屋梁一片月,三山两处明。

珍重陈孺子,善刀俟汉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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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雨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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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声八月何勃窣,破雨兼旬复泥滑?鱼肠寂寞生紫鳞,鹢首依稀长绿发。

榜人停棹且卧蓑,天公倘或倒银河;万里阴霾犹未扫,霄汉飞腾奈我何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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述怀二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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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室方板荡,万里飒飘风;南纪亦滔滔,岛屿有群雄。

群雄苦不成,岁月坐冰融;五侯并九伯,化为蒿与蓬!

楼船出闽越,军声正及锋。金符剖异数,玉牒缀强宗;

非云优晋锡,所以厉康功。孤臣怀共主,仿佛五云封。

九关踞虎豹,阊阖不得通;回槎天汉际,踯躅倚王公。

顾念命卿微,一旅甘附庸;蒙耻期匡济,敢言蹇匪躬!

但虑踪迹异,复虑踪迹同;悠悠千载下,谁更想孤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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述怀二首 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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弱龄尚遐异,辟谷慕青鸾;骨肉相惊涕,时复劝加餐。

因缘误烟火,尘鞅日以攒;上书献天子,索米走长安。

羲和忽云匿,烽燧起楼兰;万古有纲常,肯为废兴宽!

横戈希雪耻,屹柱誓回澜。原鲜富贵气,终鲜妻孥欢;

萧然世外味,曾无九还丹?仙灵重名教,忠义固其端;

所恶精已摇,何以生物翰!神理或不灭,毋劳白玉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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薤露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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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风荡海宇,弱水群飞扬。日月长丽天,中有蓬莱乡。

桓桓国虎臣,据图画封疆。火生本必焚,害金自相戕。

屏藩既已撤,干戈及寝皇;白日窜野马,黄昏号国殇!

贵贱同一骨,谁为送北邙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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蒿里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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猛兽在深山,藜藿亦寿考。况也济乱流,干城国之宝!

一朝捐宾客,三军哭孤岛;李代桃亦僵,蒯易丝逾扰。

吁嗟周遗民,去作流离鸟;路逢故鬼语,死生何草草!

野死媚乌鸢,水死蛟龙饱;哀哉失所天,人命不自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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鸿门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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项王怒、汉王畏,鸿门宴罢鸿沟溃;汉人喜、楚人恚,玉玦谋空玉斗碎。

重瞳、隆准两英雄,天意有兴必有废;成岂哙也一彘肩,败或亚父疽在背。

不杀沛公岂云误,此事却有霸王度。当时长者号汉王,俎上老翁不相顾;

既无父子况君臣,三军缟素为何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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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内人狱中有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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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破已饮泣,家破复间关;自君之出矣,妾嫠君亦鳏。

儿女虽有情,不在别离间;上堂洁脯脡,下堂代斑襕。

知君驱汗马,岂敢怨红颜!夷官张罗网,忠义委草菅;

奄忽大椿谢,君滞沧海湾。兀然生死魂,并作鲛珠潸。

君行宝肤发,奔跣安所还;妾自感百罹,飞蓬任双鬟。

衰门既零落,空闺谁贞艰?哀哉井臼妇,终年困狴犴。

非不轻微生,将雏实且孱;圜扉滋味恶,燐青碧血殷。

古称东海妇,严霜暑路班。胡天尝梦梦,莫辨罹与环;

如何贯索星,独照望夫山!视彼磨笄峰,高名良可攀;

难将妾巾帼,往佐君羽纶。报君还祝君,旂常树人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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